思蜀

1、大多数人之所以遇到人生困惑,因为他们没有思考过人生的目的。

2、世人普遍的悲剧在于,他们无法理解生命的本质,而只是在追逐生命的影子。

3、就像刘禅被囚禁在洛阳,把追求愉悦和躲避痛苦当成了目的,人就会忘记自己的使命。

以下问答来自我的人生情感咨询服务

提问:布老师您好。我是您很长期的读者。感谢您多年的辛勤写作,解决了我很多的人生困惑。特别是我上一次向您咨询人生的问题,就受到了很大的震撼。咨询之后,您基于我们的对话写的文章《如何寻找人生的意义》,给我一种醍醐灌顶的通透感。我一下子觉得找到了人生的方向。距离上次咨询已经有很长的时间。我在这中间有一些困惑,今天特地来向您请教。在您的文章《如何寻找人生的意义》中,以及别的几篇文章里都提到了,人生的意义在于用速朽的身躯延续不朽的东西,用有限的生命创造无限的东西。可是我看到的世界又偏偏不是这样的。在现实的世界中,几乎所有人都在追求短期的愉悦,感官的享受。他们中间活得很一般的人在努力逃避痛苦,活得很不错的人在拼命追逐快乐。我认识的几乎所有的人,不论贫富,他们几乎都不考虑长远问题。那么我的问题就是,为什么大部分的人都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去追求人生的意义呢?是什么让他们变成这个样子的?而我应该怎么做呢?

回答:你好。很高兴你能和我探讨这样重要的理念问题。

为什么大部分的人都不追求人生的意义?因为他们不习惯于执着的,深刻的,痛苦的思考。90% 的人遇到的 90% 的人生问题,都是因为他们没有认真思考过人生的理念,没有思考过人生的目的是什么。

理念是更加根本的,而结论是次要的。结论会随着环境和条件的变化而变化,但是理念本身却是可以长久不变的。但是大多数的人,不要说追求人生的意义了,他们从来就不思考人生的意义。他们也不是故意不这样做,而是单纯地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。

他们不会去思考活着是为了什么。因为认真的,严肃的,终级的问题,光是思考它,都是令人非常痛苦的,更别说去实现它的过程,那就是更加漫长,更加痛苦,甚至是令人绝望的。

大多数人知道每天要生活,却不知道为什么生活。他们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死亡,却不知道应该在死亡之前做些什么。他们会用购物、网游、短视频和吃吃喝喝浪费生命。就像被囚禁在洛阳的阿斗一样,乐不思蜀,忘记了自己来到世界上的使命。

那么如何才能知道自己来到世界上的使命呢?

我记得好几年前有一个网上的段子,说看大门的保安会问你几个终级的人生问题:你是谁?你从哪里来?你要到哪里去?对,就是这几个问题。

你是谁?如何理解你的这个存在?你本身就是你生活的终极目的吗?如果认为个人就是生命的目的的话,你的人生就变成了一个荒谬的存在。为什么呢?

你的生命是从哪里来的呢?你做过什么,你付出了什么,以至于你竟然得到了生命这样丰厚的回报呢?你是一个胎儿的时候,你什么也没有做,你根本没有意识,也没有做任何决定,就被生在这个世界上,被人养大。你的生命是白白送给你的。

你的生命要到哪里去呢?你又做错了什么,以至于你最终一定会失去你最宝贵的生命呢?大多数的人都是普通人,没有胆量去犯死罪,但是却一定会在某一天被剥夺了生命。白白送给你的生命,又被莫名其妙地拿走,这到底是为什么呢?

可见,认为个人就是生命的目的,这种想法是非常荒唐可笑的,同时也是可悲的。以个体来理解生命,生命就失去了意义,就变成了一部无厘头的闹剧,一场没有目的的狂欢。人生就只能去追求感官带来的愉悦,在得不到愉悦的痛苦,和得到愉悦之后的无聊之间挣扎。

你也许会问:如果不是个体,那么生命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?是群体吗?也不是的。我推荐你读一本书:理查德 · 道金斯的《自私的基因》。个体不是生命存在的目的,群体也不是。生命的目的是基因的传承。个体是速朽的,而基因却可以永存。

你的个体不是生命本身,而只是生命的表象和载体。就像在黑夜中,一个人把双手放在火把和墙之间,就能在墙上投下影子。个体和基因的关系,就像是墙上的影子和双手的关系。影子可以是很多形状,一会儿是一只鸟,一会儿是一条狗,它是虚拟的,转瞬即逝的。火把和双手才是实体。

生命与上面的例子非常类似,却在某种程度上又正好相反。我们的身体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,但它却只是一个表象,一个载体,是一个影子,而看不见摸不着的基因却是实在的,是本质,是火把前面的那双手。

世间众人普遍的悲剧在于,他们终其一生也无法理解生命的本质为何物,看不见火把和双手的存在,以为墙上的影子才是实体。所以他们用尽一生去追逐生命的影子,甚至是影子的影子。

人们总是把追求感官愉悦,避免身体痛苦当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很少有人想一想,这些愉悦和痛苦是从哪里来的?人为什么会快乐,为什么会痛苦,为什么会悲伤?这些东西是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的吗?当然不是。永远不要忘记,人的身体是一架生存的机器,而生存机器的目的是传承基因。所有的快乐和痛苦都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而服务。

人进食感觉到快乐,是因为进食能够让人生存。人交配感觉到快乐,是因为交配能够让人繁衍。人在孤独、饥饿和伤病时感觉到身体和精神的痛苦,是因为孤独、饥饿和伤病,预示着人的生存和繁衍会遇到极大的阻碍。追求愉悦和逃避痛苦本身并不是目的,生存和繁衍才是。愉悦和痛苦是生命为了实现生存和繁衍的目的,给个体设置的奖赏和惩罚。

就像在任何管理比较规范的组织里,都有奖赏和惩罚,例如奖金和罚款,荣誉和批评。这些奖赏和惩罚的目的,并不是奖赏和惩罚本身,而是要通过这些,去引导组织里个人的行为,来实现组织的目的。假设这个组织的成员,纷纷以造假的手段来得到奖赏,以欺骗的方式来避免惩罚,也就是说,以奖赏和惩罚本身,而不是奖赏和惩罚设计的初衷,来作为他们行为的目的,这个组织就会丧失目标,陷入混乱和危机之中。

愉悦和痛苦就是基因给我们个体设置的奖赏和惩罚。如果我们忘记奖赏和惩罚只是一种手段,而不是目的,并且以追求奖赏和躲避惩罚本身做为目的,那么基因的目标,也就是生存和繁衍,就会被妥协,被忘记。也就是说,以追求愉悦,躲避痛苦来作为生活的目的,生存和繁衍就会受到威胁。

就像刘禅被囚禁在洛阳,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,他忘记了自己来到世界上的使命,最后他父亲戎马一生建立的蜀国不复存在。一名国君是如此,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也是如此,每一个个人都是如此。《大学》中有一句话:“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。” 每个人来到世间,都是带着使命的。在这一点上,上至天子,下到黎民,使命虽有不同,性质都是一样的。

那么每个人的使命又是什么呢?你必须回答我刚才提到的 “你是谁?你从哪里来?你要到哪里去?” 这三个问题。你是谁?你只是一个个体吗?不是的。你是你的列祖列宗,你也是你的子孙后代。你就是他们,他们就是你。你的父亲和母亲就是你,你就是你的儿子和女儿。不同的 “个体”,仅仅是基因的表现形式而已。

生命就像一条河流。你的父亲和母亲就是你的两条上游的支流,他们汇聚在一起,就成了你。你生命的河流也终究会离开你的这段河岸,进入下一段旅程。你的上游也许是险峻峡谷中的激流,你的下游可能就是平坦草原上的静流。水的样子虽有不同,但是他们却是同一条河流。

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。” 我们的基因在我们的祖先,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后代身上流过,就像河水一样奔腾不息,从过去,向未来流去。如果你能够这样理解你的生命,那么你从哪里来?你要到哪里去?你的使命是什么?你在世界上应该做些什么?这些问题也就迎刃而解。

“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后能静”。明白了你生命的目的,你的内心才会安稳而平静。内心安稳而平静的人不会被浮华虚荣填满头脑,也不会用声色犬马充塞五官。他们会用余下的生命时间去追求永恒的东西。有目标的人不会在乎感官的愉悦,也不去刻意躲避身体和精神的痛苦。他们既不恐惧,也不忧愁。即使自己的生命明天结束,他们也不会感到惋惜。

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。” 生命的价值不在于享受,而在于发现并且承担自己的使命。拥有使命的人生,每一秒钟都在被巨大的幸福充满,这种感受,是多少感官的愉悦都比不了的。你需要找到自己的使命所在。这是每一个人都必须做到的。

如果你不知道如何找到自己的使命,那就用下面这个方法:尽量少想 “我要得到什么”,“我要享受什么”,而是多想 “我能为别人付出什么”,“我能为子孙后代和这个世界留下什么”。每天只想着自己的得失,你的生命必然是痛苦绝望的。而你的生命一旦活在你的身体之外和之后,你才会得到长久的快乐和幸福。

延伸阅读:

《如何寻找人生的意义》

《寻找人生的意义》

《像英雄一样生活》

《生命的河流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