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爱

1、我们爱自己的子女,并不是出于我们的无私,而恰恰是出于我们的自私。

2、那些看似毫无理由的情感和社会制度,都能在生物学和进化论上找到它存在的原因。

3、让孩子适应一个有偏爱的真实的社会,也比让他生存在虚假的 “兼爱” 中好得多。

“我是说‘爱’!那感觉是从哪里来的?
从心脏、肝脾、血管,哪一处内脏里来的?
也许那一天月亮靠近了地球,太阳直射北回归线、
季风送来海洋的湿气使你皮肤滑润,内蒙形成的低气压
让你心跳加快,或者只是来自你心里的渴望,月经周期
带来的冲动,他房间里刚换的灯泡,他刚吃过的橙子
留在手指上的气味,他忘了刮的胡子刺痛了
你的脸……. 这一切作用下神经末梢
麻酥酥的感觉,就是所说的
爱情……”
——廖一梅《恋爱的犀牛》

以下问答来自我的人生情感咨询服务

提问:

布老师,我有一个关于养育的问题需要问你。我有两个孩子,一个是 4 岁的男孩,一个是 2 岁的女孩。在第一个孩子生下来之后,我觉得我是非常爱他的,可以说我在他身上投入了全部的爱。但是第二个孩子降生到世界上以后,我感觉到我对她并没有第一个孩子那样喜欢。这件事让我觉得非常的自责和恐惧。我害怕这是重男轻女,害怕自己不是一个好妈妈,也害怕未来兄妹两个人的感情会因此有裂痕。我不知道如何才能纠正这样的偏爱问题,我应该怎么办?请帮助我,谢谢。

回答:

你好。感谢你来向我咨询这个问题。

最近我正在看一些关于先秦诸子百家的东西。其中有一个人叫墨子。墨子主张 “兼爱”,就是无差别的爱。与之相对的,儒家等传统思想则认为 “爱有差等”。可见你这个问题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,而是一个困扰许多人,争论多年的问题。那么我今天就从 “偏爱” 的对立面,“兼爱” 说起。

墨子主张 “兼爱”,就是 “爱无差等”:爱别人和爱自己一样,爱别人的亲人和爱自己的亲人一样。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呢?因为他认为天下的纷争,就是因为人太自私,每个人只爱自己和自己的亲人,去仇恨,攻伐别人和别人的亲人。那么如果每个人都同等地爱每个人,这世界不就太平了吗?

在今天看来,墨子幼稚的 “兼爱” 思想和西方白左有一定的共通之处,在于他们否定了人类的底层的生存逻辑。那么什么是人类的底层的生存逻辑?人为什么要先爱自己,再爱父母子女兄弟姐妹,然后才是其他人?因为不管人类建立起何等辉煌的文明,有任何超凡脱俗的意志和行为,人类说到底是一种生物,是一种动物。

动物有生就有死,所以我们需要传承我们的基因,让不死的基因从即将朽坏的身躯,通过生殖的方式传递给年轻的生存机器,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。那么为什么我么要爱自己,因为我们对传承自己的基因负有最大的责任。我们为什么要爱自己的亲人?因为他们身上有比陌生人更大比例的我们的基因。我们为什么也要爱陌生人?因为陌生人可以和我们合作,同时陌生人身上也有一定比例的我们的基因。

所以一个人先爱自己,再爱家人,再是远房亲戚,再是其他陌生人,这个顺序,是经历过多年残酷的自然选择的,一个符合底层的生存逻辑的安排。我们的情感也不是凭空出现的,而是一种帮助我们的基因生存的技巧。亲情是帮助我们延续基因的工具。爱情则更加直接,是帮助我们选择基因合作对象的工具。如果我们爱别人的亲人和爱自己的亲人一样,那我们的基因很可能就会无法传递下去。

所以不必为你产生了某种感情而愧疚。这是自然给你的做出的安排。简单地说,人对于所有的人都是分远近亲疏的。一碗水端平只是口号而已,并不符合人生的现实,以及生存利益的最大化。

我打个比方。假设你是一名销售经理,你手下有 5 名销售员。其中有一名销售员业务能力强,能发掘新客户,有很大的业绩增长潜力。另外有 3 名销售员销售业绩都很稳定,有老客户在维护,但是发掘新客户能力差,业绩增长潜力有限。还有一个销售员业务能力堪忧,不要说新客户,现有的客户都快丢了。现在公司给你 100 万元的预算,要你对你的销售队伍进行奖励和支持,希望你们在未来的几年创造更多的业绩。那么我请问销售经理,你会把这 100 万元的预算分给谁?

平均分配,一个人 20 万吗?聪明的销售经理不会这样的。他可能会设定一个奖励计划,通过销售竞赛等方式,把奖金的大头奖给那个最强的业务员。这样才能保证整体团队的业绩表现。简单地说,能者多得,而不是大锅饭,才是能出业绩的管理方式。如果你给每个人平均分配,业务员并不会感激你,而是会觉得这是他们理所应当得到的。如果你下次不给他,他们反而不乐意了。

你也许会问,我们不是谈亲子关系么,为啥开始说销售管理了?其实这其中的道理是相通的。我们为什么要爱自己的子女?这个 “爱” 是从哪里来的?亲情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?不是。它是帮助我们延续基因的工具而已。我们爱自己的子女,并不是出于我们的无私,而恰恰是出于我们的自私。孩子是我们的基因的新的容器。我们同样希望孩子将我们的基因传递给他们的孩子。

所以当我们发现我们的孩子,每一个人传递基因的能力不一样的时候,自然就会命令我们的身体,去将有限的资源最大化地利用,不均等地分配给我们的孩子。据我的观察,父母偏心,一般有这几种表现:

1、重长轻幼。就是重视大的,轻视小的。

2、重幼轻长。就是重视小的,轻视大的。

3、重男轻女。

4、重女轻男。这两个很容易理解,就不解释了。

那么为什么有人重长轻幼,有人会重幼轻长?这照样可以用生物学的规律来解释。在一个生物群落,如果资源极度匮乏,食不果腹,随时都有天敌攻击,那么长辈通常会将更多资源倾斜给更大的孩子,而忽略更小的孩子。因为如果只能活下来一个,那么更大的孩子的生存能力更强,会更加容易存活下来。

而在食物丰盛,资源充裕的社群中,长辈则会更多地将资源倾斜给更小的孩子,因为大孩子的生存能力更强,所以他在资源充裕的时候的生存不会有大问题。将资源倾斜给更小的孩子,能够增加后代的数量,在年份不好的时候承受更多的不确定性。

人类社会也是这样。在漫长的原始社会和古代时期,人类都是重长轻幼。在中国古代说长兄如父,讲究孝(敬重父亲),悌(敬重兄长)。在西方古代也是通常由长子继承家业。但是到了现代社会,人们又开始重幼轻长,开始照顾那些年幼的,弱小的个体。这种 “关怀幼小” 的情怀发展到极致,就是后来的白左思想的一部分。

也就是说,那些看似毫无理由的情感和社会制度,都能在生物学和进化论上找到它存在的原因。重男轻女和重女轻男也是如此。男性和女性在生殖能力上的根本差别,在于女性有产能瓶颈,而男性没有。男性一次可以排出上千万个精细胞,而女性养育一个孩子则需要几年。

如果用上面说的销售团队来打比方,业务能力强,能发掘新客户,有很大的业绩增长潜力的销售员,就好比后代中的精英男性。给他一定的销售资源,他能创造 10 倍的业绩。而那些销售业绩很稳定,有老客户在维护,但是发掘新客户能力差,业绩增长潜力有限的销售员,就好比后代中的女性。你给他一定的销售资源,他也只能创造 2 倍的业绩。那个业务能力堪忧,不要说新客户,现有的客户都快丢了的销售员,就是后代中的底层男性。给他资源,也只能打水漂,因为他无法创造业绩。

就像聪明的销售经理,会利用一些奖励政策,来鼓励业务能力强的销售员去创造更多的销售业绩。我们经过长期进化的大脑,也同样会在后代中作出判断,将资源倾斜给那些有潜力成为精英男性的后代,让他们去创造更多的后代。这个就是重男轻女思想的来源之一。也就是说,这种思想是由某些特定生存条件下的生殖压力导致的。

而重女轻男的思想又来自哪里?古今中外,女人相对强势,男人相对弱势的地区,都是长期和平稳定繁荣的地方。在这些地方,没有饥荒战乱,长期的稳定生活,导致整个社会不需要很高的生育率,就能维持,男性没有产能瓶颈的优势就没有了用武之地。用销售团队来打比方,当整个市场长期稳定,增长有限,没有哪个销售精英能够有很大的业绩增长潜力,那么资源倾斜给销售精英就变得毫无意义。

我已经尽量把这个涉及多个学科,相当复杂的事情说的足够简单。但如果你仍然无法理解我上面的话,那你记住下面的总结就可以了。就是说,我们的身体来自漫长的进化。我们的祖先之所以在残酷的竞争中生出了后代,让我们活到今天,说明我们身体的一些构造和功能,都是有很大的生存价值。那么我们的情感本身,也是具有强大的功能性的。

我们对于不同后代的偏爱,实际上在进化和生殖方面有很大的价值。换句话说,是这些看似不公平的功能,让人类活到了今天。在一个物质丰富的社会,我们已经遗忘了镌刻在我们基因中的生存法则,把一些超然脱俗的主张,例如给予小孩子同等的爱,当成是牢不可破的原则。应该记住,任何的情感都是来自于生存的法则。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,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。

所以你不必去评判和苛责自己。顺应你的感觉,或者顺应你的理想,怎么样舒服就怎么样去做好了。从另外一个角度讲,如果一个小孩子从小就受到不平等的对待,那这就是他命运的一部分。我们无法保证每个人在社会上受到平等的对待。不平等是社会的事实。家庭、社会、工作,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情感,只要有情感就有偏爱。让孩子适应一个有偏爱的真实的社会,也比让他生存在虚假的 “兼爱” 中好得多。